苏玫愣了愣，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机械地转过头，望着已经扑在病床上哭的那对少女。
男人的面孔很熟悉，女人的面孔却有些模糊，可是给她的感觉却很亲切。
“晓媛。”苏玫试探的唤了唤。
“妈。”趴在病床上痛苦的少女转过头，含着眼泪，喊着面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妇人。
苏玫唉唉地应着，看到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就像刀割一样绞痛。她女儿回来了，她女儿终于赶回来了。不去想刚才的诡异，苏玫心酸地搂着女儿的肩膀，母女俩个一起哭。
清澜抖着手，抚摸着病床上逐渐冰冷的身体。都怪她，她怎么就忘记了，她应该早点回来了。难道，奶奶就躲不开这个宿命嘛，那她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清澜一双眼赤红，冷冽地转过头，拽住君临地衣领，“尧光明明答应的，你们答应过我的，我奶奶为什么会出事，为什么——”
君临低着头，脸色阴沉难看。该死的，尧光明明应承了的，竟然仍旧出了错。
“奶奶不会死，放心吧。”
“没用了，没有气息了，你奶奶她走了。”冷不丁，苏玫插了一句。
君临身体一僵，瞥了苏玫一眼。张张嘴想要解释，没等开口，‘叮铃叮铃’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白墙穿过，到了众人的面前。
胆子大的林洋还好一些，从小对妖魔鬼怪就敬畏三分的蒋悦，张着大嘴，要不是身边的于欣即使捂了上去，此时已经惊叫出声了。
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先不说晓媛的突然出现，直说面前这一黑一白两个人。要说是人，也很是勉强，身上阴风阵阵让人不由的发冷，跟鬼差不多。
鬼——
于欣惊惧地瞪着眼，与身边同样心底发寒的妹妹于敏对视了一眼，赶紧把自家孩子拉倒了一遍，严厉地警告着，不许她们发出声响。
相比叽叽喳喳穷叫唤的女人，蒋川和妹夫林智心里透亮，看着忽然出现的两道鬼影，光是从穿着上，连襟两个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黑白无常，地狱的勾魂使者。
林智叹了口气，知道岳母的这条命是保不住了，不动声色地站在于敏身后，怕她会承受不住突然晕倒。身旁的蒋川给了于欣一个眼神，看到媳妇红了的眼，心里同样也不好受。
两家六口人，一言不发地站在病床的另一侧，悲伤在病房内速度弥漫。
接了这趟活，知道是接引一个横死的老太太，哥俩还挺不乐意，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可是没办法，上面发话了，他们也只能照做。
范无救还好点，在离殒鼎里呆过，灵魂中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而白无常那段现世的记忆，在君临从他灵魂剥离时，就彻彻底底地带走了，现在这个，才是真真正正的白无常。
拎着玄铁链，范无救复杂地看着病床上气息全无的老人，拦住了冲动的白无常。
“范无救，见过魔主，见过……清澜上神。”
白无常这才看到，屋内除了不断哭泣的人，还有一些他们无法平视，只能仰望的存在。
“白无常谢必安，见过魔主，见过清澜上神。”
“起来吧。”君临面无表情，倒是清澜觉得有点尴尬。
想不起来倒好，想起来，在看到这张脸，在想起跟他相处的那些日日夜夜，她心里有些别扭。狠狠地瞪了君临一眼，清澜手指翻飞，试探着把神力打进刘荣的身体。
“上神。”范无救抬头，仓惶出声阻止。
清澜手指一颤，停了下来。转过头，不善地看着范无救，清澜道：“最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范无救躬身弯腰，“上神恕罪。”
“说吧。”
“老太太阳寿已尽。”
“放屁，我奶奶明明是横死的，是意外，不是正常死亡，她的阳寿到九十六。”
听到女儿说脏话，苏玫不悦地拧眉，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场合她不适合开口。握住于君的手，让他安心，夫妻两个往旁边靠了靠。
生死之事，生死簿上早已定好。既然陆判把老太太的名字勾了下去，即使她的阳寿未尽，也不能在人世间停留了。可是这样的话，在不讲道理的魔主和冷请的清澜上神面前，他是如何都开不了口啊。
“请上神不要为难小神，小神也只是听命行事。”范无救苦笑，拱手做了个揖。
“既然你们做不了主，那就找个可以做主的过来。”不在理会范无救二人，清澜手指再次冒出金光，眼看着就要打进老太太的身体，却再次被拦了下来。而这次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言不发的君临。
猛地抬头，冷冽的目光望进君临的眼底，清澜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你的神力不能输给奶奶，她承受不住这份福泽，你会适得其反，人，不仅无法复生，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握着清澜的手，君临手上一带，把她揽到了怀里。
“别着急，在等等，在等等就好了。”
于家人听不懂君临在说什么，不过看着女儿（侄女儿）眼角忽然留下来的泪，忽然悲从心来。
“你奶奶她想你，自从你离开，她总在家里念叨，你在那边怎么样了，吃好了嘛，穿好了嘛，钱够不够花，有没有人欺负你。”苏玫摸着眼泪，哽咽着的道来。
“你是她一手带大的，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这么长时间。有时候我跟你老姑想要给你打电话，你奶奶总是说，你忙，你要工作，你要养家，不能去打扰孩子。即使想你想的心都揪痛，她也不肯给你打一个电话，就怕会打扰到你。”于欣发颤的声音窜到了清澜的耳朵里，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话落往下流。
清澜红着眼，从君临的怀里挣脱开，扑向苏玫，“妈，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个死孩子，你咋就这么没有良心，你都不知道给你奶奶打个电话。你是要把你奶奶给想死啊，你就是个白眼狼，你生生的把你奶奶给疼死了啊。”苏玫一下下的捶打着。
“嫂子你干啥，咱妈这样孩子也不想的，你干啥怪到了孩子身上，你这样让她以后咋办。”听到苏玫怨怼于晓媛，于敏和于欣赶紧上来劝。老太太出这事儿是谁都不想的，她不能这样，孩子心理会有负担的。
“你们别管，我今天非得打醒她，我就想问问她，她咋就这么狼心狗肺的，她就不想她奶，不想她爸妈。”
“妈，我想，我都想的。”
“死孩子，你这个死孩子啊。”苏玫抱着于晓媛，一边哭，一边疯了一样地捶打着她。
这边，娘俩儿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于欣和于敏劝着劝着也跟着哭起来。那面，蒋悦、林洋在一边擦着眼泪，于君、蒋川、林智三个男人的眼眶通红，心理也很不好受。
范无救和白无常彻底被无视了，拎着不断往外释放冷气的玄铁链，尴尬无比地杵在一旁。这趟差事出的，怪不得陆判找人的时候没人来愿意来，原来早就已经通好了气，就涮他们哥俩呢啊。
“哥，在回去嘛？”
“不回去，在这里等着打赏嘛？”没好气的白了白无常一眼，范无救窝了一肚子的火。
扫了一眼被锁在身体里的老太太的魂魄，范无救蓦地放声大笑。麻蛋，给劳资等着，等劳资回去嫩死乃们。
“回去。”
白无常点头，跟在范无救身后向前方的那堵墙走去，临走时，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深深地望了清澜一眼。脚步很是留恋，似乎并不想离开。
“走了，想什么呢，清澜上神也是咱们能够觊觎的。”转身拎着白无常的衣领，范无救没好气地呛声。
白无常被拽地差点喘不过气，揉了揉脖子，无辜地道：“我的好哥哥，你多心了，上神那样的人，哪儿是咱们配得上的，也只有魔主才能跟她比肩。”
“知道就好，别胡思乱想的，犯了错，殿下可饶不了你。”
“不怕，有兄长在前。”讨好一笑，白无常跟了上去。
前面，范无救面上复杂难懂，转过头，略带深意地看了白无常一眼。
“怎么了？”
“没事，走吧！”对上谢必安那双憨直又无辜地眼睛，范无救满腔的无奈和心酸。他知道，谢必安的记忆深处一定有清澜上神，即使曾经被魔主夺舍，可是那段刻骨铭心却始终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病房的室温斗地回升，于君冷不丁回神，吓出了一身冷汗。黑白无常，刚刚那两个真的是黑白无常。那他们刚才管晓媛叫，叫什么上神。
于君心里不是个滋味，看着相貌与一年前明显不同的女儿，终是什么都没说的低下了头。
苏玫哭的几次晕厥，要不是有清澜在一旁看护着，早就去隔壁的病房里躺着了。或许是哭够了，认命了，苏玫擦干净眼泪，走到病床旁，整了整刘荣身上的寿衣。
“妈，我们送你走了。”
“妈——”于敏扑了过去，握住刘荣尚有余温的手，跪了下来，“我没有妈了，我没有妈了。哥，姐，我们没有妈了啊。”
于敏撕心裂肺地哭着，一声接着一声，跌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妈啊，妈——啊——”
一天了，整整一天了，人没了身体会逐渐冰冷，发硬，可是她妈掌心明明还有温度，还有温度就代表着没有死，还能救回来。
此起彼伏的哭声，听的君临脑仁生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掐了一个字决，刘荣被禁锢地灵魂从病床上飘起。
“奶奶。”清澜抹干眼泪，往前迈了一步。
“晓媛你说啥。”苏玫不哭了，拽着清澜的衣服，“你别吓唬妈，你咋滴了，你说话啊。”
“妈，是我奶。”清澜笑着指了指前面，手心在空中一划，刘荣那虚幻的灵魂逐渐清晰。
苏玫第一个扑了上去，欣喜地喊着，“妈没死，咱妈没死。”
半空中，刘荣两脚悬空，混混沌沌地飘着。扑过来的苏玫，双手从她的灵魂中穿了过去。
“妈。”
“是，是鬼魂？”
于敏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抱刘荣，看到苏玫呆愣的样子，顿时停了下来。她妈没有活，是鬼魂，是妈鬼魂回来看他们了。眼泪再次流了下来，于敏心如刀绞，难受的喘不上气来。
随着众人眼泪的滑落，混沌的刘荣慢慢清醒过来，看到身边思念已久的孙女儿，刘荣激动的灵魂都在颤抖，她抬起头，试探着伸了过去，“晓媛，奶奶的晓媛。”
“奶奶，是我。”清澜抓住刘荣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是真的，你看，还有温度呢。”
提到温度两个字，屋内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蒋悦和林洋围在刘荣身边，哽咽着喊着‘姥姥’。
“乖，姥姥没事，人啊，都得有这一劫，姥姥临走前能够看到你们，姥姥知足了。”
“妈。”于君兄妹三人和蒋川、林智围了过来。
刘荣欣慰地点头，对儿女是满心的放不下。可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这个形态，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好，都来了，好啊。”
“姥姥别走，我不让姥姥走。”蒋悦孩子气的说着，手背一下接着一下地摸着眼泪。
“好好好，姥姥不走，姥姥陪着小悦，等小悦考上大学，结婚，有了孩子，姥姥给小悦看孩子，好不好。”
“好，小悦等姥姥，姥姥要说话算话。”蒋悦哽咽着点头。
“说话，算话。”
刘荣低下头，望着眼睛哭的跟小兔子似得蒋悦，眼中充满了憧憬。可是她知道，即使答应了，她也做不到，只不过是哄哄孩子而已。
站在一旁的清澜却笑了，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把抱住了刘荣。
同时，屋内金光大盛，黑白无常消失的那堵墙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空洞，随着洞口越来越大，从里面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地从洞口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