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脑内显示的七泽的数据越正常，十已心里越感觉到不妙。他的精神力再过强大，也抵抗不住染色音乐设定上的强大，如果不能及时打断，那最终意识被完全吞噬只是时间上的事情。在这之前，他必须把事情解决，避免七泽发生什么意外。
在上次发生事情后，系统告诉十已，如果七泽再多使用几次身上的能力对他性格会造成很大的改变。所以十已原本是打算让七泽在这里把精神力恢复一下，就和他一起完成任务，穿越到下个世界去的。下个世界并不怎么安全，精神力在换世界的时候不会恢复，十已怕七泽发生什么意外，才打算在这里停留一阵子，却没想到东江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找上了门来。
十已皱了皱眉，伸手用刀片割过最近一个敌人脖颈处的主动脉。血管里的压力在刀片刚一离开就裹着身体里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了出来，然而那名染满了鲜血的家伙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拖着渐渐冰冷无力地身体依旧扑了上来。
他的血液洒了十已一身，最后倒在了十已的脚下，手还抓着十已的脚踝。
十已啧了一声，一脚将他踹开。
现在的这种情况他根本无法直接过去伤到那里两个唱歌的人造人。周围的这些炮灰又实在太多，有时候他因为染色音乐导致手一偏，没有一击就将那些家伙杀死，他们便再次涌了上来。十已在这个世界是机器，也拥有自我修复能力，这些家伙的动作根本伤不了他。尽管如此，他平素一贯洁白的衬衫却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咒骂了一句，将手中的刀隔着人群飞向其中一个人造人。只见后者轻巧地躲开还恶质地冲着他微笑了一下。
歌声继续。
“你们这群家伙啊——”
这时，突然一个有些冷冰冰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并不响，却穿透力十足地钻进了众人的大脑里，仿佛是直接从他们心里冒出来的一样。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整个空间中弥散开来。
七泽从地上爬起来，他周围的人此刻都像定格在了那里。七泽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眼睛，开口道：“都给我去死吧。”
他周围的人顿时倒下了一片，他们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最后像死去了一般横在了地上。七泽破坏的是他们的意识，攻击着他们最薄弱的地方，直接切断了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变成了植物人。再远一点的人虽然吸入了七泽的血液的味道，却没有跟他直接对视，情况少许好一些，但也都捂着脑袋试图将头痛赶出身体。
十已皱皱眉，压下嘴里泛起的腥甜。
七泽此刻的攻击并没有避开他，无孔不入的分子从鼻腔钻入，直接在他身体里与染色音乐对抗着。然而它们对抗的同时都试图将十已原本的精神力压制过去，可以说，七泽此刻无差别的攻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帮了他一把，却也在摧毁着十已的意识。
周围的炮灰们也面临着和十已同样的问题。只是他们的精神力在双面的夹击下早就脆弱不堪，几乎崩溃。十已一把将周围那些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喽啰踹到一边，走到七泽旁边。他伸手按住七泽的肩膀，说：“冷静下来。他们基本都晕过去了，你不需要再动用能力了。”
七泽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复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瞥了十已一眼，空洞的眼睛仿佛并不认识眼前的人，他说：“不关你的事。”
说着，他居然对十已进行了『暴露』。
思维一瞬间像炸开的雪，一片模糊。等十已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空白的房间里。说是空白并不准确，而是周围的东西都变成了简单的线条，目之所及都是黑白分明，除此以外没有第二种颜色。
十已知道自己是被七泽侵入了意识。很奇妙的是，他能察觉到这一点。
他朝周围看了看，然后走向了像是窗户一样的地方，朝下望去。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座大厦的顶楼，透过像是落地玻璃一样线条，他的目光落到了外面的世界上。
外面的世界仍旧是一片黑白，像是未完成的作品的线稿。但普通的线稿也许要比十已此刻看到的东西更为精致一些。外面的世界此刻更像是由粘贴、复制形成的。毫无区别的房子、简单到只有一个圆形和一个三角组成的“人类”，一切都乏味而枯燥。
十已伸出脚，脚很奇妙地穿透了他刚刚认为是玻璃的地方，伸到了房子的外面。十已做了一个踢的动作，脚上的鞋子便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飞了出去，最后落到大厦底部不远处的地上，消失不见了。
“十已。”
这时候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声音很熟悉，十已知道那是七泽。他转过了头。
来人果然是七泽，但十已不由晃了晃神。
与周围线稿一样的存在不同，七泽是有颜色的。樱色的唇瓣，象牙色的皮肤，有光泽的头发以及微微带笑的眼眸。他对着十已伸出了手。
然后一推。
十已一个踉跄，险些跌出窗外。他微微侧身将自己闪入了安全的地带，一个反手扭住了七泽的胳膊。面前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换成了扭曲的神采，十已看着这样的七泽，闭了闭眼睛，将他丢出了窗外。
尖锐刺耳的叫声从窗外传来钻进了十已的大脑，最终以一声巨大的响声划下了休止符。十已只感觉到面前的景色又是一晃，再次睁开眼却也不是最初打斗的地方。
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两个人造人将他们搬上了一辆面包车。十已侧头看到昏迷在他身边的七泽，心略微安定了一些。
七泽的心率和温度都很稳定。只是刚刚在侵入自己意识的时候反被自己攻击了，可能会昏迷一阵子。刚刚的交锋看上去十分短暂，但十已知道只要一个恍惚，被推下楼的可能就是自己，那也许自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身上的刀片早就被人造人拿走了，不过不要紧，作为机器想找出一片能割断绳子的铁片还是相当容易的。他轻易地割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然后发动了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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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泽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很多嘈杂的声音在讥笑着，又有一些声音在催促着他让他把周围都破坏掉。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像是被污泥浸染了，却无可奈何。他麻木地看着自己对周围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最终，所有的声音和黑暗被一只手像是用纸团裹住一样包了起来，丢出了他的大脑。
七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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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醒了。”
七泽刚动了动手指，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有些勉强地睁开眼睛，接着差点吓了一跳——一张防毒面具就在离他脸不超过十厘米的地方。
七泽黑线地伸出手有些虚弱地将库利亚推开一些。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在床边站着的男人身上，黑发的男人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衬衫，平光眼镜的遮挡下是有些温柔的眼神。他此刻也看着床上的七泽，与七泽对视了几秒，说：“你醒了。”
“嗯。”七泽说。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有记忆的，也知道自己对十已实行了『暴露』。不过原本的担心在看到那家伙安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彻底放下了。他在库利亚的帮助下慢慢坐了起来，库利亚在他的身后塞了好几个枕头。
他又环视了一圈房间，有些疑惑得开口说：“爷爷呢？”
此话一出，七泽感觉到库利亚的动作停顿了几秒，不好的预感在七泽的心里浮现出来，他看向十已。后者点点头，说道：“他过世了。”
十天前，没有了其他炮灰的干扰，十已趁其不备，了一番功夫将两个人造人彻底的毁灭了。他带着十已直接去了库利亚的家，打算借了透明伞进行复制后，等七泽醒来就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在这里会连累到库利亚，而且东江一次失败肯定不会罢休，十已不打算让七泽再次冒险。
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被一堆轮胎和油桶包围的小屋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连一丝光线都没有。十已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布满了铁锈的大门，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并不厚实的黑布撒在狭小的房间内，凭着良好的夜视，十已看到库利亚正站在床边，低头专注而仔细地看着床上。床上躺着一个褐发的男人。他的表情很安详，但十已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肌肉很僵硬。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十已走到了床边上，库利亚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来了啊，爷爷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大脑里的资料告诉我，爷爷应该是死了。”他说道。
“嗯。”十已点了点头。
七泽这一昏迷就是整整十天。刚开始库利亚是打算让七泽和爷爷见最后一面的，却没想到七泽一直没醒。他们不知道七泽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最后两人商量，先进行了处理。看着平时总是摸着自己的头说自己像水母一样的爷爷最后变成了一堆灰，库利亚默默地脱下了手套，将骨灰捧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罐子里。
他们将罐子埋在近海的山丘上。
接下来库利亚一直守在七泽的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七泽。爷爷再也醒不过来了，在将灰装入罐子的时候，库利亚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仿佛缺失了一块什么，他试图伸手去抓，抓住的却只是一把骨灰。库利亚就这样一把一把地抓着，等反应过来脸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滑下了温热的眼泪。而现在看着睡着的七泽，库利亚十分的不安，他很害怕七泽也像爷爷一样会一直睡下去。
十已告诉他，七泽会醒来的。但库利亚仍旧很不安。
幸好，七泽最终还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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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七泽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重新来到了埋葬爷爷的山丘上。说是山丘其实只是比周围海拔略高一点的地方罢了。甚至这地方说是近海也有些勉强，因为其实只是北区中相对更靠近海的地方。
以前爷爷一直说要带着库利亚离开碧岛，到海的另一端去。所以库利亚想了想还是把爷爷埋在了这里，毕竟靠近一点，总比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要好。
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不能连希望都舍弃掉。
在埋葬爷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竖墓碑，只是简单的用一些石子和树枝做了一些记号。七泽此刻就站在那堆石子前面，看着微微凸起的土堆有些出神。
“爷爷过世的时候很安详，我早上醒来想叫爷爷吃饭的时候去喊他，才发现怎么也喊不醒。爷爷应该是在梦里去世的，没有任何痛苦。”库利亚说，他想起了爷爷死时依旧和蔼的笑容。
“……那还不错。”一出口七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将手中的放到石头堆上，鞠了个躬。他说：“爷爷，一路走好。”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夕阳渐渐将一切都镀上了橘黄色的光晕，黑夜升起开始吞噬最后的光亮。七泽的夜视能力比不上身边两个家伙，地上的石头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影影绰绰的虚影，就快要消失不见一般。
他说：“库利亚，我和十已也要走了。”
“去哪儿？”库利亚问。
“嗯……”七泽纠结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也是一个十分有趣又精彩的世界。在那里我们会碰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也需要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可能会很危险，但我相信我和十已肯定是能应付的来的。”
“真好啊！”库利亚说道。
七泽转过头，看向旁边戴着防毒面具的库利亚，语气很认真：“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他之前因为这事和系统还吵了一架，最后系统妥协了。
没想到，库利亚却摇了摇头：“不用了，离开这个世界就再也没办法回来看爷爷了吧。等你们走后，我会按爷爷以前的安排进入休眠。在那个家里一直睡下去。”
“也好……”七泽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释然了，继而又有些担心，“我们走后东江肯定还会来这片区域进行搜索，会不会影响到你。需要换个地方吗？”
库利亚仍旧摇了摇头：“现在的地方很隐蔽。而且我能察觉到染色音乐，现在也不会因为反抗东江而消失自动回复能力。”他转过身抱住七泽，毛茸茸的头发蹭在了七泽的脸颊上有些微微的痒意，他说：“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落的被东江回收的下场的。”
七泽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家里。透明雨伞早在去看望爷爷之前就完成了复制。他们来到了房间的二楼，那里是库利亚的房间。房间里比起一楼来更加的杂乱拥挤，各种之前和七泽一起收集来的透明的物件紧密地堆放在一起。模糊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样式各异、大小不同的瓶子上，流转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库利亚静静地躺在了床上，他的脸上仍旧带着防毒面具，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他还没有进入休眠，尽管他自己可以完成这个命令，但七泽希望能由他来完成。
七泽和十已站在库利亚的床边。十已握着七泽的手，后者的指尖有些细小的汗珠，摸上去却凉凉的。十已收紧了一些手指，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一些。七泽转头看了他一眼，反握住他，与他十指相扣。
他和十已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未来还会经历什么，谁也猜测不到。但是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七泽觉得那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他弯下腰，按下了休眠的按钮。
在晶粉色的光芒渐渐从库利亚眼中消失的时候，他凑上去隔着面具吻了吻库利亚的额头。
他说：“晚安，库利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