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夜,十来个灰衣劲装男子簇拥着一顶华丽软轿在高及膝盖的草丛中疾行。
风从远方吹来,扬起软轿四角系着的湖蓝色轻纱。轿中人轻咳一声,四周的灰衣人即刻警戒,右手紧握身侧武器。
风声呜呜。杀意,如水蔓延。
天上的月牙从云中散出一丝光亮,为首灰衣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何方朋友,现出身来!”那灰衣人打落他下意识闭眼那一霎射向他面门的飞镖,大喝。
草丛中一阵骚动,在月光下看的清清楚楚。
领头的灰衣人与左右灰衣人对望一眼,向后做出一个手势,队伍瞬间收紧。
草丛中又是一阵骚动,有压抑的抽气声传出。
灰衣人停下奔跑的步伐,严阵以待。
“叮——”沉默中,又一支飞镖被灰衣首领截下。
草丛中再无动静。
灰衣人放下软轿,愈发戒备。
半柱香的时间在压抑的气氛中流逝。
轿中人似乎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不等灰衣人有反应,草丛中的人突然冲出,攻向软轿。
灰衣人纷纷拔出大刀抵挡黑衣人的攻势。
暗夜下,刀剑无眼,有类似铁锈的味道蔓延开来。
黑衣人见突袭无望,打出一声呼哨。
灰衣首领直觉不妙,但苦于无法脱身,只能与黑衣首领苦苦缠斗。
此时,异变陡生。
因抵抗敌袭而微微散开的灰衣人队伍突然大乱。
与此同时,软轿边突然现出四名黑衣人,刀从上下前后四个方位砍向轿身。
灰衣首领大叫一声:“公子——”喊声凄怆。
黑衣首领露出得意的笑容,面色狰狞。
轿中人似被吓傻了一般,毫无反应。
“不——”灰衣首领惊恐地看着大刀砍断湖蓝色轻纱,一时间忘记了他的处境,忘记了他眼前泛着寒光的刀刃。
“嗤嗤——”刀刃入肉,却是砍在灰衣首领下意识伸出的右臂上,伤口深可见骨。
“啊——”却是软轿边突袭的黑衣人,他们齐齐单腿跪地,右手手腕处渐渐渗出血来。而他们手中握着的大刀,早已落入草丛,碎裂成块。
灰衣人见软轿及轿中人安然无恙,知是有人相助,也不再分心,全力迎敌。
黑衣首领得意的表情在见到偷袭失败后凝固,等他被刀剑所伤因疼痛回过神来,却发现大势已去,自己心口插着一把大刀。他不甘地转头,只看到黑衣人节节败退。
胜负已定。在黑衣首领倒下的同时,黑衣人开始了撤退。
待月下除了灰衣人一方只剩下几具黑衣人尸体后,夜才安静下来。
风带着人声拂过沾染了血腥的草丛。
“哎呀,若离我们多事了呢,我就说公子怎么可能只是停下来看一场没有技巧的袭击呢。”话音轻松活泼,可以想见说话人心情很好。
“你不该打他们膝盖的。”一个有点寒凉的声音接话。
“我知道你会打他们手腕的啦,而且公子肯定会出手。”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声音。
“公子出手一如以往的干脆利落。”另一个仍就不领情。
“那是!”活泼的声音带着骄傲,“公子出手,可比我们用石子打人可观多了。”
灰衣首领捂着伤口,有些恭敬地向声音来处俯首:“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可否现身一见?”
那活泼的声音似乎带了笑意:“哎呀不必了,我们只是凑巧路过而已。你们继续赶路吧,要不然天亮之前可到不了皇都了。”
“呃——”灰衣首领犹疑一下:“那不知高人可否告知名号,来日我家公子定登门拜谢。”
“都说了不必了,你们倒是想想怎么平安的到来日吧,身份惹人惦记可不是好玩的。”还是那活泼的声音,听来似乎是个少年。
灰衣首领为难地看了眼轿子,不知该不该再说话。
近处有马轻轻打着响鼻。
沉默一瞬,轿中人低低开口:“在下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咳咳——”他喘了口气,“既然公子不愿透露,那就此别过。走吧。”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灰衣人说的。
“救命之恩倒是谈不上,”在灰衣人抬起软轿之后,一个冰雪般疏离又阳春般温暖的声音道,“只是在下冒昧,奉劝一句,浑水不是好趟的。”见灰衣首领动作一顿,那声音又道:“晗公子这般通透的人自然是明白梓彦所指的。”
灰衣人的呼吸霎时轻了一分,他们都不傻,从之前的声音和后来那人的话中他们提取出了一条信息:眼前之人名为梓彦,带了两个侍童,其中一个叫做若离。而放眼天下,名为梓彦,连侍童都有如此有高强武功的人,他们只能想到那第一公子兰梓彦了。而第一公子兰梓彦此人十分神秘,又在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声誉,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本就让人敬重,此时又救了他们公子,他们不得不恭敬。
据说兰梓彦一身白衣,神出鬼没,江湖百晓生亦只知其将满弱冠,有叫做若即若离的两个少年随侍,其余一切不详。
“呵——”轿中人轻笑一声,“原来是兰公子,却是玉晗唐突了。只是这水,不管是清是浑,玉晗必要趟一趟的。”玉晗顿了一下,又道:“兰公子的话,玉晗自然记着。”
“如此甚好。”那寒凉声音的主人若离答言,似乎并未听到玉晗前面的话,转而轻拉缰绳,对着兰梓彦道:“公子,我们也赶路吧。”
兰梓彦也不多说,一抖绳缆,打马离开。
待得马蹄声远去,玉晗轻轻放下隐晦抬起的帘子,收回在那白色身影上停留的目光。
“公子……”灰衣首领想说什么,却被玉晗挥手制止:“走。”
坐在微晃的软轿中,玉晗回味着兰梓彦的话,还有他的声音和背影。兰梓彦,我何尝不想像你一样自由潇洒,可我背负着枷锁出生,只能在污泥浊水里生存。
一阵疾驰后,兰梓彦率先慢下马速。
活泼的若即首先开口:“公子,你给那帮子黑衣人用了什么啊,弄得他们抽气连连的。”
兰梓彦甩出一包东西,松开手中绳索,让坐下马儿慢慢走。
若即伸手接过那包东西,捏了捏,似乎是粉末,但又不敢打开研究,便看了一边目不斜视的若离一眼:“这什么玩意?”
若离撇了他一眼,凉凉道:“高级痒痒粉,让人又痒又痛,越挠越痛。”
若即手一抖,差点将那高级痒痒粉扔出去。“那我岂不是……”
兰梓彦并不看他一副手脚不知该放哪的无措样儿,却微微抬起头望天。
月光照亮了他精致的容颜,却只是一瞬,很快又被乌云遮起。
“要变天了啊。”这一声,似叹惜,似感慨。
“啊?”神经有些大条的若即咦了一声,又哭丧起脸:“公子……”
若离似是看不惯他傻傻的样子,嗤笑一声:“公子的交代你都听到哪去了,痒痒粉都是接触到皮肤才会起效。”
若即立刻拍拍胸口,放下了心,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
若离施舍他一个眼神,你不早问。
兰梓彦低头思索一阵,道:“早些回吧。”
若即若离停下眉目传情,跟上他们公子的步伐。
“公子,神医玉晗入南都遇刺,这里有什么玄机吗?”沉默一阵,若即忍不住开口询问。
“南帝六十大寿,神医玉晗凑什么热闹?”若离也表示不解。
兰梓彦轻扯嘴角:“有人为权谋,有人为势求。你们看好,这南都,必乱。”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达南都远郊。
远郊错乱零落的房屋在月下静默。
兰梓彦轻勒缰绳,翻身下马。若即若离也跟着下马。
“让兰阁的人在这附近建造房屋开垦田地,房屋要多,但不可引人注目。”兰梓彦牵着马儿缓缓前行,“南国北部大片土地因干旱而荒芜,很快南部又会有暴雨水灾,难民向着南都涌来,老皇帝定无法保证他们衣食,只能由兰阁出手了。”
若离仔细记下,问道:“到时对外如何解释?”
兰梓彦拂过荒草:“就说是乐善好施的贾员外引导的。”
若离点头。
若即却是有些不忿:“公子,为什么老皇帝的烂摊子要我们收拾?那些所谓国之栋梁只知道搜刮百姓,有灾有患只会瞒着上面,我们干脆袖手,让这南国大乱好了。”
兰梓彦轻轻开口:“百姓总是无辜的。我们既然可以满足自己温饱而有余,为什么不伸手帮他们一把呢?”
“可这样会引起那些权贵猜忌的!”若即叫起来。
“人活着,只求问心无愧。我做不到为了无谓的权谋而冷眼看这人间疾苦。”兰梓彦淡淡道,“何况,将心比心,你也是希望这天下黎民能够安稳存活的。你不愿我插手,只是看不惯鱼肉百姓的统治阶级安享我们的所谓成果罢了。”顿一顿,又道,“若即,你要知道,民间疾苦与统治阶级的享受奢侈是无关的,你这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还有那些无知又无辜的百姓。”
若即低下头。兰梓彦也不再言语。若离在两人谈话间早已写下了便条,招来一只苍鹰,将纸条放进鹰爪上绑着的小圆筒,再将其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