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大亮，我就提着篮子出府了，云初说近日她的脸色不太好，听闻祁山上沾了露水的桃花瓣能润色，便让我去摘些来。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偏方，从没听过桃花瓣能润脸色，也许她不过寻个由头刁难我，反正那也是她的兴致所在。
清晨的行人极少，间或有几匹马迅速掠过。能在京城里骑马，又是这个时间大抵是上朝的官员，还真是有了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的几分韵味。我的爹，也在这其中，他是朝中大员，官居二品，但可惜这一切的殊荣都没有我的份。
祁山在城外，我自然懒得去，即便赶到了那里，也早就天光大亮，没有露水了。按云初的意思，分明是要我半夜就动身。我在城中四处查看，富贵人家爱种些花草，想必也有种桃花的。
不负苦心人，倒真让我找上一家，高高的墙，桃花开得灿烂，直伸到园外来。一枝桃花出墙来，正合我意。可惜，高了点。我拿手上的篮子去够，勾下来又迅速跳回去，仿佛不让我摘似的。幸好早上行人少，不然一个姑娘家如此不雅，恐怕传到大娘耳朵里又不免一顿训斥，尽管我是为了她女儿在忙。
折腾久了，我不免有些窝火，拿篮子砸了上去，想砸下几片花瓣来。不过，结果很令人神伤，篮子挂在了那条久摘不下的枝上。我心里更加愤恨此时仍在床上沉睡的云初了。她是云家小姐，锦衣玉食，成日里吟诗作赋，舞扇扑蝶的，我也是云家小姐，成日住在偏房，门前冷落，还不时要干些下人的事，也是，我不过是半个主子，与下人差别不大。
我正望着篮子，顾影自怜着，就见一只手越过我的头顶，轻巧地将那篮子摘了下来，黑色的衣袖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周围居然有人？那我的不雅糗状岂不是都让人看了去？我有些羞涩地转过身，这是个清雅的公子，以前在云初的书里看到过君子如玉一词，现在形容他，才是正好。他一身黑色衣裳，用金线绣了简单的纹路，看似并不张扬，做工却十分精巧，有些内敛的华贵。
他递过篮子，修长的手握着提手，我小心地不碰到他的手，接了篮子，欠身，“谢谢公子。”
“你来偷花？”他含笑问道。
他果然都看见了，这偷盗的名儿可不能传出去，我急着反驳，“古人云，读书人窃书是不能算窃的，所以这小女子窃花也不能算窃的。”
他笑了几声，眉如远黛，眸如寒星，十分温雅好看，“这解说倒是新奇。”话毕，他伸手折了那枝我觊觎许久的花枝，将它放进我的篮子里。
我欠身，“谢谢公子。”
他牵了一边的马，一跃而上，“告辞了。”然后扬鞭而去，一如那些早起上朝的官员们，黑色衣袂迅速隐在了尚不算亮堂的街道上。
拿出那枝桃花，在手上转了转，我敛了脸上羞怯，那样的年纪，就能出入朝堂，不是才华横溢，就是家世惊人，无论哪种，都非我可以肖想的。我这般身份，要么嫁个平民作妻，要么进个官宦人家做妾。才子佳人的谎话不过欺骗像云初那样的大小姐罢了。
回到府中，云初还未起来，她身边的大丫鬟含碧将我拦在房门口，嫌弃地瞟着我沾满泥土的鞋子，“在这儿给我就行了。”她直接拿走篮子，神态傲然地进了里屋。
鞋上的污泥是从花园里弄来的，桃花上的露水是黎河的水洒了些上去，事实上云初让我做的每件事，我都不曾真正办好过，糊弄着就过去了。我回自己的偏房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被浣碧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