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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往事知多少(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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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了,双眼迷蒙,潋滟的水汽氤氲着,尚且没有化作泪流出来,可汗水滴滴滑落,濡湿了锦被。她像是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眉头紧紧纠结着,发出痛苦的嘶喊。

    一声一声,听得他心肝打颤,几乎站不稳身子。

    稳婆在她耳边一叠声地鼓着劲,医女拿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汗水,引导着她调节呼吸,用力收力。可她太疼了,又因之前太过疲惫,根本没什么力气,难受得双手握拳,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戳出几道红痕。

    细细的嫣红冒出来,旁人并没有注意到,他心上疼得厉害,赶忙上前去掰开她的手。稳婆等人皆是吓了一跳,慌乱着要请安,又被他一个眼风扫过来,不敢再乱动。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手指,她迷迷糊糊中手掌一反,握住了他半边手掌。细嫩白皙的手指绷得僵硬,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指甲陷进他肉里,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皇上!”医女惊呼一声,孟随心也被这一声喊叫给惊着了,眼睛睁大了点,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卿卿……”他俯下脸去亲了亲她嘴角,“卿卿……”

    她眼睛里亮了些,沙哑的嗓子不清不楚地吐出两个字,他却一下子就听清了。

    “阿戎……”

    她在叫他。

    他伸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努力维持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我在,卿卿,没事了,你别怕。”

    “我、我……”她不知是想说什么,只是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他的样子。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头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温柔得仿佛一曲春水,不肯遗漏他每一寸轮廓,拼尽了力气也要把他的模样记在心里敦。

    他后背发麻,巨大的恐惧让喉咙发干发紧,一股铁锈味充斥着口腔。他勉力挤出个笑,低声哄着她:“我陪着你,卿卿,你要生孩子了,我们的孩子……你别怕,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他的声音是记忆里的低沉柔和,每次哄她骗她的时候,语调散漫又温柔,叫她不自觉柔情百转,爱上心头,哪怕明知凶险,也义无反顾地往前。那现在也是哄她吗?不,不,现在的他,是爱她的萧戎呢,他会像从前对玉儿那样对她好,不会再骗她。

    她心里又喜又酸,方才还萦绕在眼里的雾气,不知怎地凝成了泪水,暖暖热热地流出来。耳边仿佛又有他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弦,全然失了平日里的温文俊雅。

    他这么反常,是因为她要死了吗?四肢百骸都在疼,尤其是肚子,仿佛血肉都翻绞成了一团,坠坠地往下沉,只需要她自个推一把,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她的孩子呀,她和萧戎的孩子,她从很久以前就在期盼的小生命……她从前以为自己厉害,可原来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要保不住。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天长日久地盼着,明明就快要等到孩子出来了,却还是遭了这一道。

    她不甘心!不甘心!

    “啊!”她嗓子火烧火燎,下身仿佛浸在了热水里,湿湿热热一片。她的身子因痛苦而微微僵着,眼神涣散,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耳边有女声在说话:“姑娘不要喊叫,小心没了力气!”话音方落,嘴里被人塞进小块东西,略苦略甜。

    她知道是提神的参片,忙压在舌根底下,重重的吮着。头皮发麻,耳朵里恍惚塞进了一把稻草,杂声不断,再听不见一点人声了。她只知道用力、用力、再用力,想要咬紧牙关,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味立时冒了出来,她连松开的力气都没有。

    迷糊中有人钳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她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可是忍不住,她不能尖叫,只能死死咬着牙。忽地一阵炙热覆盖下来,她嘴里塞进了滑动软腻的东西,力气大大地吸吮着她的舌。

    她没办法闭上嘴,也没办法咬牙,甚至是被那力道吸得没了力气,只好放弃。鼻尖都是温热的气息,恍惚还有萧戎身上泷泽香的味道。她重重吸着,那香气让她舒服又有动力,喉间发出一声闷哼,身下哗啦有东西流了出来,她眼前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萧戎目中满是怜惜,松开她的唇,在她额角亲了亲,这才侧头看向稳婆怀里抱着的孩子。谁知入目却是满脸惨白的妇人,呆呆低头瞧着臂弯里的婴儿,忘记了反应。

    他心一沉,起身快步走过去:“孩子怎么了?!”

    稳婆吓了一跳,老脸垮下,哭腔道:“皇上……皇上!”

    萧戎不等她说话,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细看。那是个女孩儿,身量小得可怜,身子微蜷着,眼睛紧闭着,却仍然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孩子。五官立体清晰,鼻子像他,嘴巴像极了孟随心,乖巧可爱。

    可是浑身泛着青紫,任凭稳婆方才如何轻打,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襁褓将孩子裹住,看了孟随心一眼,嘱咐道:“照顾好她。”穿过珠帘往外。郭济见状连忙将郑伦等人叫进来,几

    tang个端着熬好的药到里间去看孟随心,几个留在外头看小公主。

    萧戎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只是双眸黑沉,嘴角抿紧:“孩子怎么样?”

    郑伦一眼就看出来,忙道:“禀皇上,孟姑娘身上凝玉丸的毒好一部分到了小公主身上,所以公主一出生便带着毒,肌肤青紫。加之凝玉丸有让人昏睡的效用,这才……”

    “不是有药可解么?”萧戎双目看着他。

    郑伦一怔,道:“公主初生,最是脆弱,这药灌下去,即便解了毒,药性也会要了公主的命。况且……公主尚在孟姑娘体内时便受到毒素侵袭,如今毒已入血脉,情况比孟姑娘要严重多了。”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萧戎目中红丝凌乱,外头来喜几步奔进来,一脸喜色:“皇上,陆将军来……”

    郭济忙瞪了他一眼,来喜一愣,赶忙将话别在喉咙口。

    萧戎错也不错地看着郑伦:“今日要是卿卿和公主无恙,你们要什么赏赐朕都给。若是她们出了一点差错,你们就陪着去侍奉!”

    郑伦经历过两朝,在这些事上早已历经风霜,当下并没有如何震惊。倒是另几个御医身子一抖,全都求救似地看着他。他本有一个法子,但那法子说出来也没用,还不如闭嘴不言,可眼下萧戎眼神想要吃人似的,其它几个也都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他顿了顿,叹气道:“有一法子,只是凶险极大。”

    “什么法子?”萧戎并不管什么风险,只要孩子有一丝希望,他都要留下她!

    郑伦道:“公主血液被污,如今只有替她换血,或许有五成机会能活。”

    “谁的血?朕的可以吗?”

    郑伦忙道不可,默了默,低声道:“若公主有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来换血,是最好不过,可孟姑娘只生得这一个……宫里若有可能与公主换血成功的,唯有……皇长子了。”

    萧戎一愣,郑伦道:“皇长子与公主同为皇嗣,且孟姑娘与玉妃娘娘……”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一提,“皇长子的血最有可能适合公主。”

    “最有可能?”萧戎目色暗沉,郑伦道:“微臣并未有十足的把握,这既要医术,还要天意。”

    用唯一的皇子的性命,来换取一个小公主的命,况且并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这样的买卖,即便是普通人家,也绝不会同意,更何况是皇室。所以郑伦之前不说,此刻逼不得已说了出来,本以为萧戎会断然否决,谁知他面色一沉,竟然沉默了。

    他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这个认知让在场的几人都惊住,郭济与郑伦对视一眼,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将事情带过去,里间便传来一声极虚弱的:“阿戎……”

    萧戎一怔,低头看了看孩子,不忍让她见到孩子这个模样,只好先交到郭济怀里。他怕自己太狼狈,揉了揉脸,快步走进去,来到她身边。

    几位御医让她喝了药,见她此刻醒转,上前去察看面色,又把了几遍脉,这才向萧戎行礼,退到外间。

    屋子里窗户紧闭,血腥气大得很,他生性喜洁,却一点也不觉得脏污。